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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友VOICE·思辨 | 研发内卷时代我们该如何做创新药?
发布时间:2021-11-09 点击次数:2240 作者:宋云龙


 
校友简介
 

宋云龙
上海翊石医药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

药物研发管理二班学员
 

第二军医大学药物化学博士,美国普渡大学博士后。曾担任第二军医大学(现海军军医大学)药学院副教授、研究生导师,上海美迪西生物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药化总监,上海复星医药产业发展有限公司药化总监、资深研究员兼创新药FCN-159研发负责人,长春金赛药业创新化药研发负责人兼靶点研究部总监。精通创新药物分子设计技术,带领团队快速推进多项临床前候选药物,包括激酶、GPCR和其它相关靶点,曾带领团队在6个月内发现1个选择性更高、活性更优的ROCK2激酶抑制剂TDI-01,现已中美双报,国际权益转让逾5亿美元。熟悉创新化药靶点立项、分子发现、成药性评价、临床前开发、IND申报、临床样品生产到一期临床的全流程。

 
 

 
 

众所周知,现在是创新药研发严重内卷的时代。于是,某创新药一哥的股市市值近乎被腰斩,其实他家的产品线和销售实力仍然强劲,目前集采直接伤到的,其实还是原来仿制药部分的销售额;近些天,某瓴据说也在抛售某CRO一哥的股票,疯狂套现;于是,很多人开始哀叹创新药研发是越来越难了,十多年前一个me too药就成了医药界的两弹一星的成果,前几年医药科创板也快速造富,现在呢?不小心就得被“灵魂”拷问,得说出自主研发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;还有人说把各大传统药企或biotech,遮掉名字,一看大家的产品线惊人的雷同,根本看不出哪个是传统药企,哪个是biotech。

 

过去几年me too创新药泛滥的时代,其实最多吃的是时代的红利,指望永远吃上红利,就和仿制药做一致性评价一样,大家都以为药品质量上来了,成本也上来了,那么药品价格也应该涨一涨吧,结果迎来了集采。Me too药,虽然从分子结构上来说称为创新药,实质和绕开专利的仿制药也没有多少差别,无非就是结构上微小变化绕开专利,和过去做不同的盐型绕开专利也差不多。当然也是有价值的,最大的价值,就是中国病人的用药可及性大大改善了。中国的PD-1单抗价格据说是全球最低的,这不得不说是时代送给病人的红利。


 

研发如此内卷,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? 


 

我个人觉得,还是应该回归创新药研发的本质,那就是基于科学发现基础上的高效产品开发活动,满足临床未满足的需求。下面结合一些实例,谈谈个人的一点理解和浅见,博诸君一笑。


 

产品立项,需要聚焦未来临床上未满足的需求 


 

特别强调的是,不是满足目前临床上未满足的需求,立项必须考虑的是未来8-10年后临床上仍然未满足的临床需求。这是因为一旦启动产品立项后,从分子发现到临床前、临床试验,最终申报NDA获批上市,长达8-10年。现在很多企业,都是什么热做什么,结果造成的恶果是,临床试验的病人不够用了,真是叹为观止。比如一些ALK、RET这些“钻石级”的驱动基因突变的肿瘤病人数量奇缺,临床入组费用高昂,纵然效果显著,做完临床试验,到时原研药物已经开发到了第二代、第三代,到时还有多少临床价值?不信的话,请诸君看看目前临床上仍然在研的第二代、第三代的EGFR抑制剂、还有无数的Flt3、MEK、BRAF V600抑制剂。等到这些药做完临床试验,到时相应的大多数原研药早就过了专利期。与其如此,不如早早躺平,安心做好、做精仿制药的一致性评价,到时拼集采、拼产能、拼成本,至少也可以节约临床试验的巨大费用。一个药企的老总很有智慧地形容:传统药企要转型,就像开车打U-turn,转弯太快,容易翻车;转弯太慢,自然也不行。目前很多临床在研的创新药,可能不仅未来无法上市,即便上市,可能也赚不回研发成本。

 

立项既然聚焦的是未来8-10年后的临床需求,要有足够的前瞻性,否则大概率是伴读童子。要对现有的上市药品未解决的临床需求、未来8-10年内可能上市的品种及靶点有充分的认知,从中梳理出可能的细分市场,然后才可能分一杯羹。比如氘代药物,作为一种绕开专利的手段,有一些小的优势,在药品产出低的年代,还可以分一杯羹。但是临床到底有多少优势,是否值得去花那么大的代价,上市的时候有多少原研的仿制药已经上市,就要充分考虑。

 

临床需求的分析,首先要重视临床专家的意见,他们对目前临床的需求最有发言权,对未来3-5年的临床需求也有一定的发言权。因为他们对目前临床在研的品种及数据非常了解;其次是重视新药研究专家特别是药理专家的作用,他们对目前处于临床前的靶点及品种最有发言权;最后是基础医学或生物学家,他们可能对疾病机制及相应靶点有一定的理解,尽管他们不一定知道如何开发出相应的药物。

 

针对临床需求,进行疾病选择和靶点立项,就像是选择赛道。选对了疾病和靶点,研发做的快慢,可能只是价值的大小,如果选错了靶点,所有的付出都付之东流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选对靶点,至少成功了一半。目前市场上对新药立项、靶点研究的人员需求较多,薪资不菲,也是因为这些人既要有较好的科学背景,看得懂最新的paper,也要懂宏观政策,懂市场,懂专利,可以和医生交流,玩的转各种数据库,还要保持足够的敏感性,因为立项时机也是至为重要的。做得太早,可能就成了先烈;做得太晚,后知后觉,只能呼吸创新者扬起的尘土。


 

创新药分子发现:深刻理解专利的基础上,综合运用各种药物分子设计技术,实现高效研发

 

创新药的分子发现,本质上是一项科学发现的活动,有其自身的规律。现在很多企业以为招几个博士,就可以一两年做出一个IND,就可以新药大跃进,这是大大低估了这项科学活动的难度。如果单纯做me too药或所谓的fast follow,这个目标是有可能实现的,但是如果要想做出真正的First in class或Best in class新药,那是绝对不可能的。历史上,发明新药的,特别是开发出First in class新药的科学家,获得诺贝尔奖的比比皆是,咱们国家的屠呦呦教授,也是一个例子。

 

尽管比较难,但科学发展到现在,新药分子发现还是有很多现成的套路可循。比如一旦基础医学发现了一个可能的靶点以后,就可以对公司的化合物实体库或者现在比较火的DNA编码库(DEL)开展高通量筛选,识别得到潜在的中标化合物(hits),然后开展hit 评估和hit 优化,得到活性更好、成药性较佳、体内模型有一定药效的先导化合物(leads),围绕leads就可以快速得到临床前候选药物(Preclinical candidate,PCC),然后开展临床前、临床研究。

 

我一直觉得,创新药分子发现,也就是做到PCC的阶段,是新药研发最惊险、最刺激的阶段,也是最挑战的阶段,绝大程度上直接决定了未来临床试验的成败。一个好的分子,即便是选错了适应症,未来或还有翻盘的机会,而一个差的分子(比如安全性不好),一旦进入临床试验,则几乎无翻盘的可能。对小分子来说,创新药分子发现,最重要的学科是药物化学(medicinal chemistry),所以我当年读博士,就选择了最有意思的药物化学专业。


 
创新药的分子发现,在内卷的时代,到底是聚焦在“好”,还是“快”,哪个更重要?
 
 

当然大家觉得都很重要。那么是既快又好,还是既好又快呢?我个人觉得是根据同靶点竞争品种所处的阶段,如果别家的品种还没进入临床阶段,或许满足成药性的一般要求,最快进入临床试验,只要成为跑得最快的,可能也就可以了;如果别家的品种已经在临床上显示了好的效果,如果只拼速度,不拼质量,可能也就没有了意义。这也是为什么目前大多数在研的me too药即将面临的窘境,市场上最多能容纳2-3个同类品种,绝大多数的品种如果没有足够的优势,注定会成为落伍者。当然如果有足够的优势,那也要搏一把,做个头碰头的临床,最终争得一席之地。做成了,赚个盆满钵满,做败了,亏个底朝天。今天有一个新闻,美国Deciphera公司的已经获批上市的新药QINLOCK(ripretinib),在冲击二线胃肠间质瘤(GIST)的三期临床中折戟沉沙,与Pfizer的舒尼替尼相比,该研究未达到改善无进展生存期(PFS)的主要终点,其实两家的产品疗效相当,只是没有统计显著而已,结果导致Deciphera公司股价收盘大跌75%,也害得国内引进该产品权益的再鼎医药的收盘跌幅达14%。其实,单纯从临床前数据看,QINLOCK还是很不错的,临床效果也很好,所以才能获批上市,但是新药研发就是这么残酷。

 

近两年国内开始重视First in class药物研发,知名药企没有一个、两个FIC的项目就感觉抬不起头,其实国际上创新药研发成功率也才9.6%,这还是包含FIC和me too药的数据,如果只是FIC的部分,可能更是低得多。临床前的数据不错,到临床上搏一把,愿赌服输,大概率可能还是要失败的。这几年看过太多、太多类似的例子,最著名的是IDO抑制剂。我自己也曾做过IDO抑制剂。某著名药企,曾经跟踪过几乎所有的热门靶点,绝大多数靶点的项目也都做出了IND,然后临床就推不动了,因为后续的代价更大。

 

创新药分子发现,如何尽可能做得快,我的理解是最大限度发挥专利和分子设计的长处。根据竞品的专利申请书,要能预盼未来可能的授权范围,不能完全拘泥于竞品专利claim的权利范围,只要自己做出的分子不在对方可能的授权范围内,保证可以自由实施(free to operate, FTO),专利本身的新颖性、创造性和实用性反而不是最大的问题。我当年博士毕业后,深感国外专利覆盖范围之宽,痛定思痛,花了半年的时间,每周三次坐公交去学专利,顺利通过了2004年的专利代理人资格考试。后来自己申请了不少专利,也帮朋友解决过一些专利答复和复审遇到的问题,算是虽然没专职干专利,但还是比较资深的一个专利人士。这个经历对我进行创新药研发受益匪浅。今年5月入职新公司以来,第一个重点任务,就是8月底完成集团一个重点项目PCC的提名,本来前期各项数据都很好,以为落实好各项研究,从中挑一个综合较好的分子即可,结果一波三折,科学和经验均无法解释,只得紧急重新梳理数据,选定新的分子,和集团知识产权部深入沟通,并得到他们的理解与支持,最终搞定了专利的问题,并紧急开展一系列的药效、预毒理等研究,按时完成了集团年初交付的任务。

 

我们曾经做过一个项目,现在还颇为自豪,是某激酶亚型2选择性抑制剂的项目,中美双报了,国际权益也转让出去了,卖了5个多亿美元。晶体结构只有该激酶亚型1的结构,而且两个亚型的同源性颇高,达到70%以上,在此情况下设计出高选择性的激酶2的抑制剂,难度可想而知。我们通过同源模拟得到了亚型2的三维结构,识别找到了亚型2特异性的蛋白残基,最终6个月左右拿到了PCC分子。CADD在这个过程中对我们开拓思路、绕开专利、提高对亚型2的选择性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
 

GPCR靶点的药物设计,一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,因为绝大多数的靶点结构目前没有晶体结构报道,去年我们做了几个GPCR靶点的药物设计,每一个项目在分子设计方面都取得了较好的效果。一个项目,国内有同类药企在领先我们一年立项的情况下,做出的分子活性和国外临床在研的分子差不多,大概200 nM水平,而我们在立项落后一年的情况下,最终做了一两百个分子,就拿到了数个活性显著提升数十倍以上的分子,各项数据都非常好,具备从中发现Best in class药物的潜力。在这个过程中,CADD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,但我们从来不盲目相信计算的结果,只有符合已有化合物的构效关系的计算model,我们才会基于其进行设计,并不断try and error,逐步修正计算模型,最终逐步逼近最优的分子。

 

计算机辅助药物设计技术(CADD)自出现以来,很多人寄予厚望,然而似乎并没有像预先的那样,大大提高研发效率。其实任何技术都是掌握在人的手里,任何技术都有其长处和短板,是否有用,到底能起多大作用,还是要取决于用的人。其实现在的人工智能(AI)也一样,指望通过AI来大大加速新药研究,至少现在是不太可能的,要说做几个例子,没问题,要想大规模的提升研发效率,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有些困难。AI的优势在于人脑的延伸,通过充分的机器学习,最大限度拓宽人的思维局限。但是目前的精度远远不足以直接找出一个较好的分子。有一些国际知名的AI制药企业,看看他们在研的IND的分子结构,其实与现有的分子差别并不大,只是挂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帽子罢了。临床上到底能取得什么样的效果,是不言而喻的。当然未来AI一定是趋势,只是不知是5年还是10年罢了。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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